师说法庭前,妙语生花。众皆忻然。于精要处,师或曰:“我所授汝等者,无。前皆为骗也。”则不言。
良久,一徒忽问曰:“授无之法何如?”
师曰:“不过以已生之有,灭尽已有之有!”
徒再问:“如尚不得灭尽,如何?”
师曰:“杀却!”众徒仍不明所以。
后数日,师与徒众言,问曰:“尔等何不知杀却亦有?”
一徒问曰:“似此何如?”
师曰:“易向无处寻有,难向有处寻无。若知有也即无,又何必有中存无?”该徒若有所悟,师遂命下山,寻灭度相,乃出。遇各疑难怪病,皆手到病除。及使人明心,亦颇有证见。心中反略有惭意。及归,与师叙在外各情。
师问:“何以如是大胆?”
徒曰:“不过掌嘴而肿以充肥!”
师立告曰:“须知嘴不掌亦肿!”徒忽了然。
谢师曰:“佛灭度后本无形无相!”
又有徒问师曰:“何以有也即无?”
师曰:“今有数十,为有为无?”
徒曰:“为有。”
师又问曰:“即为有,何以零记?”
徒曰:“似无还有!”
师叹曰:“不对!再答过。”徒细思良久而无对!
师色微愠,向众告曰:“多才盈盈失声色,寂寂空山鸟声回。”徒忽觉心中一动,面呈茫然之色。
师指之曰:“即有所获,何不道来?”
徒启齿欲言,师忽做色欲击,严词斥之曰:“大道当前,何用人道!”
徒遂起而言曰:“师不过即有即无!”
师乃仰天长笑,谓众曰:“即有半斤,何用八两!”
尝有一向道之士,苦求经年终获一师。入室三年,师却未尝以只字相授,每日挑水劈柴,洗米煮饭,夜来尚须为师驱蚊等事,颇多烦苦。心下有所不悦。欲寻一法,以获喘息之机。
遂求告于神,则燃香叩首,心中祝曰:“望神明怜我繁劳之苦,祈降大雨,令不能业作。”次晨,果雨。
心中大喜,正欲昏然大睡,师却呼之甚急。起而问师曰:“如是急雨,何能业作?”
师正色曰:“下雨和泥,却省你担水之劳。”徒无奈,含悲而作,心中对师心之狠,有所存念。至晚,复至神祗之前,祈赐大风。次晨,果飙风卷地。不意师执鞭以向,令赴山搬石,以备垒墙之用。
徒心甚怒,虽不得不为,然于师实恨之切齿,是夜复求神祗。祈生大病。不料神祗忽发人语,曰:“生病即死。”
徒心中惴惴,乃问于神曰:“此天理何在?”
神祗笑而答之曰:“天降好人,为造无量功德,则并生恶人,令加害于好人。此即天理。若不堪其害,反沦为恶人,又何干天道?不过己之修持尽废,殊为可惜!至于汝师,并未强汝之意,是汝愿留身侧!师见汝根基略差,不得不百般相难,若不堪其苦,自可离去,何怨之于师?”
徒闻此言,心下豁然,归与师见,备言前事,师乃抚掌笑曰:“天助我也!”
尝有一老者,病卧于床,辗转终年,苦不能动。近又病重,至于口不能食。
忽有传闻,谓某山某寺,颇有神奇,具心若诚,可活人命。遂命家人各滑竿一乘,行数百里,至寺。见一众数百人,个个焚香叩首,间有笑语欢声,苦于己身难动,心中若急。忽见住持曼姗身侧,乃恭问之曰:“老朽重恙,迄遇高德,今至贵寺,见他人焚香叩道,各有功获,奈何身不能动,无计可施,不知住持可有良方见赐否?”
住持曰:“他人之业,不过获大菩提,似汝身不能动,心却未死,则有越大菩提之物,不知老者可欲得之乎?”
老者急问之曰:“世间竟有佳于菩提者,果是何物?”
时有老者之子,因长途跋涉,饥饿难当,不晓何处寻一烧饼,正自吞咽,住持指之曰:“越大菩提者,即大烧饼。”
老者夺而食之,住持笑曰:“老丈能夺人烧饼,何言身不能动?”
老者闻言,离座而起,自行数步,笑而言曰:“不意天道有奇,一至如斯!”
曾有一人,不意而修妙一真功。每日体味璇玑流转,颇有心得,渐知周身各处,每位太极,右旋则通体舒泰,左旋则略有不适。则宗右旋之法数月,乃与师备言此中妙处。
师与言曰:“此顺达之道耳。”其人甚喜。
如此经年。忽觉同门兄弟似进境颇速,乃复问于师曰:“某宗顺达之道以修,何反不如他人?”
师叹曰:“汝岂不知顺则凡,逆则仙之理?”
尝有一礼佛之士,持戒奉斋,凡十数载,却苦病体难痊,魔障久缠,因问师曰:“闻礼佛之人,可积无量功德,若自心未净,亦结千年善缘。余礼佛十数载,奈何一无所获?”
师叹而告之曰:“汝所参礼者,自身耳,未尝礼佛!”
士茫然不解其意,及归,闻人言曰:“欲证心诚,须当皈依。”乃至寺,行皈依之礼获居士之号。
又三年,状仍如前,再问于师。师乃言曰:“凡皈依者,多应自心皈依自性,舍此别无他途。似汝之行,乃皈依身外相,未皈依佛。即无功德。”
注:皈依实为佛家自心向善之行为规范,并非迷信。
昔有一遁世高人,号永隽。已届耄耋之年。忽觉应收一传人,勿使所负盖世之功失其所传。遂遣璇玑,为所查察。知东南八百里,有张大善人,累代行善,得一子,聪慧、颖悟,甚喜。乃使其家飘香三日。人皆不知其香从何来。疑为天降祥瑞,料定此子后必显贵。则呵护有加。
永隽知此,引为魔障。欲去其显达之望。则便灾殃百出。受过去积善之主所欺,使能知“高台鬼仰首,落井人下石”之理。不料张大善人于此艰难之际,非但未明人情之理,反疑家中历代所传之黄仙禄位,欲其子善待香烟。责己信之不诚。乃斋戒三日。命子每日叩拜北山黄三太爷。
届此,已知此子难度。然观其器根,确系上选,实不为忍弃之,而使永堕沉迷。乃之其家,值其之叩拜之时,踱于身侧,谓其子曰:“此一木牌,令汝如此叩拜,奈何不觉烦劳?”
其子答曰:“可降后福,则释烦劳之意。”
永隽又问曰:“人言‘天道之不可违,非人力之所强为!' 若果黄狸即可赐福于汝,天理何在?”
岂知此子闻听此言,白眼相向,竟不置答。永隽唯叹惜自去,另寻他徒。
尝有一徒问师曰:“似我等所习者,曰本无之无。然累年修持,似有一不明处,设若本无,又何来其心。以致于师常告诫当以无心法门。”
师愠而答曰:“无心者,即无之心,亦无此心。何执于存心之一端?又,设或无心,又何来其无?”
徒不明所以,师乃叹曰:“无者,心之所成。心者,无之所动。此尚不明,何谈无心?”
昔有二友,功参造化。每日究研易理。或半年,或一年,聚而小议天下,大议苍穹。忽一日,议及大事易管,小事难成。辟喻究察玄奥,并非易事,个中里手,却又不难。唯人心难度,何等小事,却无一人可成其事。殊料议来议去,却因二人久寂无事,忽发奇想,拟出山点度一仙半佛,成旷世之举。
二友中号永隽者,开坛而道,数年弟子三千,却无一人可解个中三昧。另号隹铭者遂另辟蹊径。乃暗运袖里璇玑,察正东三百里,有一农户,少十三时,受一异人点拨,习业十载。功臻化境。则欲以此人为基。将其家室后场之中整地石碾,凿一太极无相盘。以为助苦难功修之本。俟三年功成,略为点拨,即可大进。
该人即晚参功,忽觉场院中石碾,发有奇光,直冲斗牛,遂至石碾前逡巡数周,并无异状。遂将石碾推倒,见坐地一面,有一太极无相盘。大喜过望。乃召乡里,谓家有异兆,警世人尊为半仙。然世人多有不信。疑为偷凿而欺乡人。该人则命匠人,将其盘剔去,仍立如前。着多人守护,之次日,果又有太极无相盘于碾上。世人信为仙人。礼敬有加。
至三年,隹铭至其家,见千人山呼礼拜,该人倨傲自得。惊询其故。知其原委。叹惜而归。谓永隽曰,不想欲度其人,却添业障!良可叹也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