隹铭叠设奇方,却惜徒之无选,心中焦虑。议于永隽。隽 与言曰:“你我二人下山,原不过游戏风尘。行教于人,兼律 于己。若存必得之念,已落下乘。”隹铭乃续之曰:“汝必欲 言:天霖入野,草木盛荣。又岂在一我之得哉?”言讫,大笑 而去。
三日后,临闹市华街,隹铭以一壮年之相,正襟坐。前置 一纸;上书:乞获赠金,报以一言。围观者甚众。且窃议曰: 如此壮汉,不思谋生正途,何颜求乞于人?则有出言以斥、以 污、以辱、以骂者多人,其势汹汹。隹铭唯闭目坐,略不与言。
忽一人越众而出,谓众人曰:甘乞于市,必有隐虑。或为 哑人,亦不可知。待吾略赠薄金,试有何应,再做计较。乃取 铜钱二枚,置于纸上。隹铭乃执笔,去纸上描一“方”字。众 视之,皆不知所云何意,请解。仍无言。该人则请临右之测字 师拆。师告曰:方之一字,言汝祖上略有薄产。更以一己之力 成万金之业。该人大惊,急以纹银五十两谢隹铭。不受。却复 写一纸,请人递与测字师。视之,上写“二狗仍怒无羞之业否? ”
测字师急跪于隹铭前,泣曰:二狗,余幼时乳名。少时父 瘫于床。祖父母残年之躯。兄妹六人,大三小二。嗷嗷待哺者 有之,忍饥挥泪者有之。母为人所陷,从无羞业。愤而出走。 近常悔少不更事,屡欲归里省母。不意此一秘事,汝竟知之。 天人也。望收为徒。隹铭仍无语!二狗乃誓之曰:若不收,长 跪不起。若收,乃止。隹铭起而离去。四日无归。二狗乃起。 隹铭于街角处弹泪而叹曰:吾约五日之期,汝跪四日,何一日 之不持?惜哉,惜哉!
尝有一徒,勤功甚劲。每日里守圣大成、一炁混元、心性灵明、两仪分丹具修,兼行川手。年余,功力大进。觉周身自具浑天太极,周流奔涌,如乾行健,知身内自有阴阳八卦,反覆射宫,心中甚喜。入告于师,面显欣欣色。
师有不悦,略不与言,于充耳之语,唯“嗯”、“啊”以应,徒不解师意,乃退。不数日,行功之后,忽咳血。每咳一钵盂。略重二、三斤。大骇。及欲寻师,已不知云游何处。乃请世之高人,以为平机。受请之人偶受天机加顶,玄关为开。可并行六处隘道(注:功中行功之法,属六兽归根心法之化生法门。……)。乃以混元一炁,催动六相玄机,半柱香时,颓然而止。视之,见面色青白,腮为之肿。告曰:某遍历名山大川,遇如汝功力者,不过三、四人。汝身外有罩,无隙可入。身内自具异秉,容八方 神圣。当别请高人。即辞。
后,家人延请妙手医圣,与治。不意喷血如箭,医者弃囊如飞而遁。
及见师,备言上事。师略不经意,与言曰:本大成之象,心性未及。可行退火进圈。转与他人言曰:不过生物法门。屡咳而不竭。实类辟谷而不饥。惜不明物本非物。未及真人。
曾有一武学圣手,功参造化。善陆地飞腾,远遁轻举。唯于入道璇玑,不甚了了。则遍历名山大川,诚访天下明达之士,十载苦无所得。
偶一日,疾行于野。及数十里,觉身后似有人迹。回首查察,杳无形影。又数十里,确信于己所具之功,当无错觉之漏,信身后之人,必盖世奇人。乃驻足,恭请曰:愿前辈高人,以一面见赐。
言讫,见身后转出一人。年方二十许。长身玉立。潇潇然。赞之曰:武师功参造化,迥非世人。武师谢逊曰:以吾之能,尚未察汝随身行迹,则可知汝所负之学,必胜吾良多。后生信手指武师身后曰:汝之所修,当由随劲中来。观汝叩足低股之态,必历十年奔马随步之功。惜未去人我之相,而不能入道。
武师闻言,揖手恭问曰:汝必有以教我,可肯赐教否?
后生言曰:闲言碎语,不足为教!你我朋友之交,余自可以尽言。汝欲入道,唯一法可循!武师急问曰:何法可以入道?
后生告之曰:实虚含炁。
武师礼拜而归。乃略整行装,欲之北方苦寒之地。有朋惊问缘由,告之曰,得一高人指教,如欲入道,实须寒气。则寻北地参功。
乃至长白,寻一池沼,于冰面上建一小巢,赤身坐于冰上。一日,四肢僵硬,二日,肌肤失觉,三日觉脏废心死。仍矢志不渝。至四十九日,忽觉心中一动,自语曰:不过寒本非寒。乃归。寻后生言入道璇玑,语富真如。后生忍俊言曰:实虚含炁化一寒本非寒。皆物本非物法要。方知天下万法,俱不离当前大道。
尝有参道玄之人,家传秘法,累代修持。其法略类释伽证道心法,近璇玑一运之玉盏瑶光。然幻彩镇伏心法已失,则每十年幻彩之期,必致神智失控。邻人疑为疯癫,家人亦多烦忧。
某日,有号连舒者传无功之法。众人远避之。以为惑众之说。内有好事者,思此人留处不宜,驱之不恭,乃心生一计,谓众人曰:邻街疯癫之士,虽众多高手为医,其疯癫依旧。多人言其功态甚高,几无人可以镇伏。不若延至连舒处,请为医治。实则令其知难而退。
众然其言。乃携疯癫者至连舒处,恰值连舒晨练,疯癫者跪连舒侧,闭目合什,显庄严相。及连舒收式,乃欲拜叩为师。众皆不明所以。
乃询其故。对曰:某见连舒师之功,直指天心,以内役神佛无数。令以神宁思静。当有以教我。连舒叹谓曰:指物者,只在人心。神佛者,物指耳。幻假幻真。若果人心即道心,众生即佛。该人诺。再拜。执礼益恭。众人问曰:观汝不及而立,何法镇伏此人?连舒对曰:大道当前,感而遂通。岂以年齿为高?!而况大法无法,大道无道。某自无法当医。众人莫知所云。连舒又曰:此人常聚紫微真灵,天罡盛而煞浅。不过暗以分经拔脉,济罡覆煞,自获全功。众人以为神异。连舒叹曰:实虚含炁,平常事而,何神奇之有?!
永隽年十七时,就教于离魂鬼母。或夜半飞行于野,或白日睡卧垅头。凡三月,师乃命卧於田鼠穴侧。宁神止息。鼠不出洞,人不离穴。鼠出,必去穴逾丈,急起以追,不能连获十鼠,不允与见。
永隽依命而行。不意苦不堪言。风卷沙飞时,目无以睁;大雨滂沱时,身为之冷;烈日当头时,心为之燥;月黑风唳时神为之惊。更可虑者,鼠极聪敏。欲出洞时,探头穴外,即蹲伏不动。略有风吹草动,即回窜于内。至若蟾蜍偶跃,亦令缩身。闻惊经久不出。苦候之苦,无以言说。及出,距洞尺许,又再蹲伏,体蜷头摇。查四方动静;耳颤睛转,观八面之消息。略有惊动,弹射穴内,捷如飞鸟。或竟候鼠者必存捕猎之念,亦令警觉。及觉无危,急起直窜。至出丈外,弹身疾追,早去十数丈之遥。虽衔尾急追,终难为获。更有甚者,其鼠素喜横跃田垅,继趋之人为茬所刺。腿伤累累。虽可轻举轻翔。终难俯身就鼠,知连获十鼠,几近无望之事。二百余天,猎鼠半千。连获三鼠之时亦稀。
忽一日,雪降半尺。寒风冻天。静卧雪中三日,鼠竟不出,寒风刺骨又饥肠辘辘,忘乎捕鼠之事,唯存果腹之想。又一日,忽见田鼠十数只,聚于面前,各张口吐黄豆两、三粒,回身疾走。须臾即回,复吐豆于前。如是者数巡,送豆三、四两,乃聚于永隽身前,目现慈光。知为送食。不觉热泪盈眶。乃食。竟无腥膻之味,倍觉甘甜。
食罢,以手捉鼠,竟不逃。将十数鼠尽抱于怀,趋而见师。师怒。乃还释于野。坐思良久,忽明师意,乃与鼠共于野,嬉游三日而返。
有号永隽者,幼从师训。性甚聪颖。师所授各法,过目不忘。且其师性情怪诞,传功授法,仅以一次示范为教,向不重演。永隽常以博闻强记之能以忻。
至年十三时,从师于云霓散人,受《闲云三式》之教。半年余,师无以授。且不与言谈。每晨严令勤功。及至广场,又任由戏耍,口无一言,目不一视。
忽一日,唤永隽至身前,为演闲云三式。其身形手式,优雅舒缓,不移时,演毕自去。永隽心中略觉不安。试演之,竟不明所以。此从所未有之事,不知何因以成。心情怔忡。乃埋头深思良久。忽闻耳畔有声历历,将师所演之各式,一一指说明白。闻之大喜。所怪者,耳中所闻之声,不类人语。及张目,见一蚁,人立于前,足舞牙错,心中一震。急长揖为谢。忽闻耳中之声转隆,曰:“须知达摩西来一字无。即唐僧西天所取,真经无字。所言各式,听来明白,却不知必指入迷津。唯愿谨记当其无而可以为用。”永隽神迷,似如失心。及归,虽行旧途,眼前茫然无路。唯见云散云飞。思及“二八月,看巧云”之古训,乃晓万物生化之所从。仰首长啸曰:无穷戏,淡抹苍天处处流。
有号育灵者,收治一身患肝癌之士,名奇迹。医中圣手言其命不过旬余。即常人见其面黄肌瘦,枯瘦如柴,目突腹肿之象,亦知已届鬼门关。妻小号哭于地,万望育灵发慈悲之心,展回春妙手。
治百日,面色红润,身强体健,日行数十里不觉其劳。每晨行九宫璇玑圈累一时之久。精神矍烁。思欲归家,乃问于育灵曰:“余成家廿余载。春节必要团圆。今年关将近,欲归家省亲,望能见容。”育灵对曰:“汝今初复之躯,调治不宜间断。”奇迹乃屡为求告,育灵默然。乃归。每日业作于邮电管理局,行局长之权。与旧时同好,备言璇玑为治之奇。及每日晨练,日见减少!月余,腹痛。妻小累权勤功,竟不与闻,唯言身疲力乏,体力难支。不数日,卧床不起。
后数日,乘车抵育灵处,已然瘦骨嶙峋。育灵摇头叹惜。妻小苦求之下,复为调治。且命奇迹一切日常料理,须当自为。家人诺。及育灵出,送茶喂食,皆妻小为劳,呵护备至。育灵戒之曰:“世有学步之童,并无为防跌仆,不令行之父母。”妻小窃言曰:“勤功之为,不爽一浆一食。”乃如前举。不数日,奇迹竟亡.
有名杰闻者。事父甚孝。及父病危,方寸为乱。急询于师曰:“乃父寿尚不高,平生多助人难。理当久活于世。不合今日限促。已见长出短气之态。不知师可有延命之法?”师乃告曰:“去乳下三分,以指微点。暗运指上十五位太极,连珠流转,即可。”
杰闻急趋病榻前,寻乃父乳下三寸,微点多时,不见起色。早经噙泪之眼,已现迷茫之色。不知师所授之法何竟无功?至父喘止,珠如雨下。大恸良久,忽醒及师命去乳下三分,何选乳下三寸?痴迷之误,竟成永憾。益悲。后与师言及此事,师叹而言曰:“关心则乱,不妄之情。人不断情,天断人情。道化之理,为善为恶,尽自情出,却不知天下情为何物?可与答否?”杰闻对曰:“若乃常人,必不致错。及于生身之父,岂能不悲?若然生父亦不关心,何异禽兽?”师闻而眉促。良久,与言曰:“未及化心,去灭心、无心远矣!”